旭日在清晨的天空缓慢登高,微风出现在草浪之中,整片草地因为风的奔跑而热闹起来。我和玩伴来到这里,时而把风筝放上天空,用风筝在蓝天书写童真的梦;时而匿身在起伏的草浪之间,玩一场没有范围的躲猫猫;时而摘下一茎细长的野草,五指跃动编出一只蚱蜢;时而抓起泥巴搓揉成球,玩起战地游戏……
泥巴球即将投掷在我身上时,我就醒来。广阔的草地不见了,只隐约留下一缕草香,在我的枕上流动。
这样的梦,我重复了很多次。每次离开草地离开梦的刹那,我不愿就此起床,仿佛这样就可以在草地上多呆一会儿,就可以回到阔别已久的童年重新天真一次。不得不起身时,我又会呆坐在床边好一阵子,为失去的那些草地而神伤。
我是在霓虹灯闪耀的城市中长大的孩子,却想望乡下野孩子的童年。野孩子以天地为游乐场,永远有不见尽头的草原,历练你生命的广度。野孩子也有取之不尽的天然玩具,遍布乡野,随手一抓就是无穷乐趣。
尽管城市孩子有这些遗憾,所幸老天明白了我的心思,倒也给了我几片小草地,弥补童年的缺页。
很小的时候,家的前面还是空地,只有一户人家的板屋和我们的半独立屋遥遥相对。板屋住着一位大肥嫂和她的家人,大肥嫂的笑声很响,人很开朗又健谈。
大肥嫂的板屋旁,是一大片稀疏的草地,这里成了我和邻居玩伴的天堂。打玻璃弹珠、放风筝、玩兵捉贼、跳绳……童年在一次一次的欢笑中,如拼图般拼满。
有一年过节,社区的一群妈妈,带着我们这些孩子,提着色彩纷呈的灯笼,一起来到草地散步。那时的传统纸糊灯笼可漂亮了,二三十个孩子手中各提一只,闪动的烛光透过薄薄的纸片映照我们兴奋的眼睛,我把这一幕看成一生难忘的美丽回忆。
某个清晨醒来,隐约听见噪音传来。我赶紧跑到屋前,撑开惺忪睡眼,看见神手干脆利落的在我们心爱的草地上挖掘起来。神手无情,转眼就把我童年的一角掘开,尽管年幼,也知道从今而后这里不再属于我和那些小邻居了。
所幸,小学校园的大片草场,替补了这个时期的空档。
学校和马来村庄毗邻,仅隔着一条小路,和摇摇欲坠的篱笆。篱笆内,守护着一片长方形的草场。这是校园里仅存的一笔绿色,也是我们唯一的户外活动空间,涂彩一批又一批小朋友的欢乐童年。
除了沉闷的周会,平时我们很喜欢来到草场。尤其是在大雨之后,草场上遍布一洼一洼的积水,像一只只明亮的眼睛,把蓝天望了下来。数十只小脚板踩过,草场这许多漂亮的眼睛成了泥泞,我们也成了泥人。
后来,忘了是谁首先发现,藏在泥泞中的小生命。老师说,这是青蛙的宝宝。于是,我们的小手开始忙碌,探入冰凉的泥泞中,轻轻一合,就捞起一把未经事故,滑腻腻的小蝌蚪。可怜的小蝌蚪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,就被囚禁到玻璃罐内,成了我们的宠物。
这样的爱好,在蝌蚪相继归天后,大家于心不忍,草草结束。
仿佛小蝌蚪还悠游于玻璃罐中,仿佛草场上的足球赛还在进行着,仿佛兵捉贼的笑声刚刚扬起,仿佛校长还在周会中训话……我生命中的第二片草地又被神手光顾,一座四层楼的校舍和崭新的篮球场即将出现。那年,我忧伤的告别我草场上的童年,也告别我的小学生涯。
还有一片腌渍着我一段独特童年记忆的草场,也被跨国大型购物商场相中,被冷酷的三夹板囚禁。只不过年余光景,一座购物中心几乎占去整片草场,逐日成形。看来很快就要华夏落成,那些曾经滋润过草场的大象、猴子、马儿的叫声,从此只能微弱的响起在记忆中。
那一年,城里来了马戏团,这不单是我们小孩子的大事,连大人们也奔走相告。那一年,这城还很小,小得容不下太多大新闻,首次有马戏团来到这里演出,自然成了各报头条。
偌大的草场中间,拉起尖顶指天的帐篷,周围分别拴着大象、马、狗、猴等常见或不常见的动物,场景一如电影中的马戏团。婆婆牵着我的小手,旁边还跟着爸妈,慢慢在草场四周溜达,看这些从书中、电影中走出来的动物。我的小眼睛看得仔细,身边的大人也津津有味。最后,我们走入帐篷,走入只此一次全家人一起看马戏的画面。
那以后,我多么想念那片草地。小时想念已经回家的动物朋友,长大后想念一家人看马戏的景象。而那片草地后来好像再办过一次商展,之后就一直交给寂寞打理。现在,路过时我都会往工程正如火如荼进行中的购物中心望上一眼,我想告诉很多人——我曾经在这里和家人一起看马戏。
前两年,为了办理一些事务,经常回到小学母校。某次,趁空闲时,一个人走到小时捉蝌蚪的草场——今天一半是校舍,一半是停车场,仅在角落处还“残留”着小截青绿。
站在空荡荡的停车场,我突然湿了眼眶。草场没了,蝌蚪没了,玩伴不见了,老师退休了,童年过去了……
幸好还有梦,还坚持留着一抹绿野。只能这么想想了。
2-8-200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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